他们都是昔日的高手,后来的Loser(没有电脑的年代如何工作?)
没有电脑的年代,我们是怎么工作的?
有朋友抱怨,最近几篇不是重口味,就是烧脑文,有点消化不良,尿路不畅。
所以今天的文章,既不烧脑,也不走心,来点怀旧的小情怀,怀念一下没有电脑的年代,我们工作的场景,就当跟大家撒个娇吧。
故事的主角都是我以前的同事,一个是不会打字的小镇中年银行会计,另一个是不会用电脑的台湾怪蜀黍设计师。
如果你在90年代中期的某一天,来到一家三线城市城郊结合部国有银行的对公柜台办事,那个穿着泛黄白衬衫,嘴里叨着烟,在办公桌前,在票据和帐本上漫不经心地写写划划的,不靠谱的小年轻,就是我的写照。
在没有电脑的年代,银行好像现在的政府部门,一切都是缓慢、黑白、无声的。
那个年代进银行,照例要有一个师父带着,我的师父姓王,王会计,四十多岁,大家尊称“王会”。
带大家参观一下他的办公桌吧,一块压台板的玻璃上,有一支蘸水钢笔、一瓶墨水、一只蘸水海绵缸,一把盘算,一台印泥、几个有大有小有方有圆的印章,因为少了那个庞大丑陋的台式电脑显示器,它们显得凌而不乱,很有胶片感。
在他办公桌面的左边,是一个巨大的文件柜,里面摆满了账本,这就是他的主要战场。每一笔业务,先要按照帐号顺序,找到企业帐本,用蝇头小楷记下发生额,再用算盘噼哩叭啦拨弄几下,算出余额。还没完,每一笔账,都要对应两个科目,也就是说,还有一本帐要记录,只是方向相反。
现在一笔对公业务敲几下键盘,一分钟搞定,那时至少要十分钟。
王会有一手绝活,写的一手工整好字,无论是数字还是文字,好像印刷出来一样,一笔一划,一数一符,而且很少出错,用现在的话来说,叫“工匠精神”。
行里年年搞技术大比武,记账这个项目,没有跟他争第一。我现在还有点后悔,没有留一张他写的银行汇票作纪念。
为了这手好字,付出的代价就是慢,他办一笔业务,别人要办好几笔。幸好那个年头,人们什么都缺,就是不缺时间。
王会还有一个绝活。
每天下班前,银行要轧平今日帐目,常常在我们急切地等待下班的时候,内勤主任告诉我们一个噩耗:“帐不平,差XX”。此时,大家就会第一时间把目光聚集在王会身上,他只要听一听这个数字,十有八九都能判断出,那几笔帐可能出错了,是方向反,还是大小数,还是错位。
我估计,他每年要节省我们大家100小时以上的找帐时间。
王会职业发展目标是当内勤主任,据说他年年也要去上面打点。我进行那年,他倒是有个机会,只是要调到一个偏远的乡,他权衡再三,最后还是放弃了,或者说是等待下一机会。
可惜真到我离开,他也没等到机会,因为不久后,银行就推进业务电脑化。
银行的电脑化还是很早的,那时绝大部分普遍家庭都没有电脑,一开始行里搞培训,闹了不少笑话,很多人不知道鼠标怎么用,常常一把抓着,在空中比比划划,场景非常欢乐。
大家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中文输入,五笔是学不会了,那时也没有智能拼音,全拼这种逆天理灭人伦的输入法,完全是歧视方言区的劳动人民。
虽然困难不少,王会还是很努力地学着电脑,用右手的食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在键盘上找,时而停下来想想正确的拼音,没耐心的客户讽刺几句,他也不发火。
但慢慢地,他还是从一个技术能手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会计,电脑记录的票据和帐页毫无美感,却准确无误,他的轧帐绝活也变成了屠龙术。
电脑记账,让他的慢变成一种可笑。多年以后,我在看《疯狂动物城》里的树獭时,忽然想到他,一时五味杂陈,我仿佛又回到了高高的柜台前,坐在他的对面,仿佛这二十年,只是一个夏日中午午睡时短促的梦。
3
新世纪之初,我转行到广告行业。
那是广告业最后的黄金时代,全球4A公司尽数进入中国跑马圈地,一手抓着全球合作客户,一手吸引多金的土豪客户。家家都在疯狂招人,以至于我这个新人也能凭几张“飞机稿”混进去。
大批香港台湾新加坡的广告人也来到大陆,Tom就是其中的一个,比我早进公司半年,是SAD(资深美术指导),那时广告公司的头衔还没有通货膨胀,SAD也可以做“猪头”(Group Head),当然只能接些不重要的客户。
有一个发现,让我非常震惊,这位台湾来的资深广告人Tom,居然不会用电脑,准确地说,是不会用苹果电脑里的PhotoShop软件进行设计。
现在我们说设计师的“活好”,通常是说他PS的表现力强。然而,说Tom “活不好”,真是冤枉死了,他的绝活是手绘能力很强,不是那种简单的线条稿,而是很细腻的水粉颜料的设计稿。
他手下的设计师都是大陆电脑设计时代出来的,入行顶多二、三年,学校里学的一点美术功底早还给老师了,哪里见过这阵势。
但问题是,客户不认这个绝活。
有一回,他们组到一个本土客户那里提创意案,回来后,Tom脸都青了,用闽南话大骂客户土鳖。午饭时,他手下的设计师稍稍告诉我,客户说这个创意看不懂,看!不!懂,要求重新设计一稿,(着重号)用——电——脑。
如果对方是见多识广的国际客户,应该不会在意创意提案是手绘还是电脑设计。但要是遇上本土客户,他们的第一反应往往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稿子一样惊讶——我一个月近百万的广告服务费,你就给我看这个?
也就是过了十年时间,有一回提案中,我们用精致的手绘稿提了一个创意,客户反应就变成了——真用心啊(大家都开始有情怀了)!
一度有传闻,Tom要升到另一个组当ACD(助理创意总监),但后来却不了了之,据说是那个组的美指和文案死活不干,威胁要集体辞职。
大陆的同事都不喜欢Tom的原因,其实是“嘴贱”,明明是自己不行,连电脑都不会用,还常常发牢骚,说大陆的小朋友偷懒,基本功不行,一天到晚只想着用飞机稿拿奖。
有一回内部头脑风暴,客户是某汽车厂商售后服务部门,他手下的文案提了一个创意,大意是维修人员很认真地检测汽车漏水,Tom一声冷笑:“你们开过车吗?车漏水是很严重的事情,你不造吗?”
那天的会是在座位上开的,公司的人听得一清二楚,我仿佛看到他们组的人,脑中的弹幕正在快速刷屏:“我们不造,就你造”,“你这么牛,干嘛还要从台湾跑到大陆来”,“你不就是台湾混不下去了吗?”,“你们台湾整个广告圈都混不下去了,你当我不造?”……
台湾怪蜀黍Tom就是爱说这些很装逼的话:我们台湾以前的广告业,美指都是很厉害的,没有十年功夫根本拿不下来。现在的小朋友,入行两三年,就CD、ACD满天飞。
Tom在公司呆了一年就辞职了,开了一家小公司,接些4A公司的外单,专门帮别人手绘TVC的故事板和插画形式的平面广告,算是回到他喜欢的路子上去了。
那时我不明白,一个功底很强的资深美指,掌握PhotoShop、CorelDRAW这种工具,也并不是一件难事,为什么他不去学呢?
4
小镇中年王会有一个褪色的保温杯,上面写着“XX银行XX支行1990年技术比武第一名”。这种杯子,我老爸也有,当年很流行。
台湾怪蜀黍Tom除了看创意简报和Email,从来不用电脑。后来有个资深广告人对我说,他并不是仇视电脑,而是他的某些想法和感觉只能在手绘中找到。
可以说,他们都是昔日的高手,后来的Loser。
王小波在《似水流年》里说:“人就是四十岁时最难过,那时候脑子很清楚,可以发现自己在变老。以后就糊里糊涂,不知老之将至。”
今天,这个世界变化更快,我也到了王会和Tom的年龄,“难过”的感受已经完成,“不知老之将至”感受正在发生。
回忆王会和Tom,让我想清楚一个道理,Loser并不可怕,我们每个人终将变成Loser。但与其拒绝一个Loser的躯壳,不如心安理得的低效,带着灵魂生活,哪怕成为一个特别土鳖、特别讨厌的人。
就像凯鲁亚克的名言:“愿主赐福给所有身在酒吧、滑稽剧和坚韧的爱之中的人,赐福给那倒悬在虚空中的一切。不过,贾菲,我们知道,我们俩是永远不变的——永远的年轻,永远的热泪盈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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